The DAO 攻击事件

柏林时间6月17日周五早上8:15，混乱突然间开始了。

德 国科技公司Slock.it 的社区组织者 Griff Green 在公共聊天频道上发出“紧急警报！”的警告。紧接着，他又向一个大型投资的相关利益方发出请求：“请尽快对 Slock.it 成员进行数据挖掘！”（the DAO投资是他与公司共同启动的项目，此前该项目被认为是史上最成功的众筹项目）立刻就有三个人回复了他：“哦天哪！”“怎么回事？”“出大事了！”又过半个小时，Green 补充道：“我们还不确定发生了什么，但是the DAO项目目前情况紧急。”

the DAO项目代表着权力下放的自治组织，他们的理念是初创公司应该是一种新型公司形态——建立在数字货币技术上（如比特币），用算法取代人类经理来进行日常运营。the DAO 的程序猿们想让 the DAO 成为一个像Kickstarter或是Kleiner Perkins 一样的风投公司。

一个月以前，数千投资者对这个实验性的公司投资了1亿6千万美元。他们的投资是以以太币（Ether，历史仅一年的数字货币，是比特币的竞争者）交换虚拟令牌的形式存在的。the DAO 的创始人设计了一个软件，通过集体投票结果来执行令牌持有者的投资意愿。

在项目筹资活动中，the DAO的发起人，同时也是 Slock.it的合伙人兼运营主管 Stephan Tual 对投资者保证说，他们在 the DAO 投资的钱非常安全，程序系统的安全性比所有银行加起来还要多。但是现在，有黑客闯入the DAO 并已经在偷窃 the DAO 的基金了。Green 建议大家向该网络发送垃圾邮件，像堵塞管道一样减慢黑客小偷的盗窃速度。他沉重地说：“是的朋友们，这不是演习。”

在 第二天 Slock.it 重新获得控制权之前，黑客们已经盗取了超过5千万美元，这几乎是 the DAO基金的三分之一。当人们惊叫着制造灾难气氛时，论坛里响起一个名字：“Vitalik 在哪？”“快醒醒 Vitalik！”“Vitalik，我们的王，快救救我们！”

一个声音回复道：“冷静，Vitalik 正在解决。”

黑客 攻击的一个月后，也是关于是否启动硬分叉程序来弥补 the DAO 损失的投票活动刚刚结束的时候，Vitalik Buterin 会见了一个戴着 Pokémon 帽子的年轻人，他是计算机专业的助理教授。Vitalik Buterin 对他的谈话表现的面无表情。在年轻人正兴奋地提出程序存在的复杂逻辑难题时，Vitalik Buterin 用一个机智的解决方案打断了他。年轻人感叹道：“是的，这真的很酷！”

以太坊和Vitalik Buterin

22岁的 程序员Vitalik Buterin 正在康奈尔大学参加 IC3 举办的训练营。这是一个研究点对点支付系统的学术联盟活动，大约有24个程序员聚集在比尔和梅琳达盖茨基金的盖茨大厅中。会议在讨论“随机占优”、“梅克 尔树”和“zk-SNARKs”时气氛紧张。

尽 管呆在最年轻组的房间里，Buterin 还是毫无争议地成为团队中最引人注目的一位。他毕竟是以太币网络“以太坊”的神童创始人。价值亿万美元虚拟货币的以太币在不到十年的时间里闯入公众视野， 成为目前比特币最大的竞争对手。他也因此成为了2016年40岁以下最具影响力人物第31名。

图为区块链上的新币种走势图

从 去年登陆以来，以太币的价值从零一跃至将近1千万美元，一举超越了其他数百个虚拟货币竞争者。然而更重要的是，Buterin 建立的技术早已超越了投机数字货币的可能性。以太坊的支持者相信这个网络总有一天可以成为去中心化应用的统治者，这种应用可能是一种没有审查制度的社会网 络，或者一种公共叫车服务，或是众包预测市场和投资公司，甚至是政府机构。

Buterin 的创造已经超越了程序员的工作领域。财富500强企业已经开始进行技术试验。去年，三星和 IBM 创立了一个项目，在以太坊的网络上对联网的设备（比如洗碗机、电灯）进行协同控制。今年年初，包括美国国富银行、巴克莱银行、瑞银、瑞士信贷和汇丰等11 家银行使用以太坊技术运行一个金融服务试点项目。微软和德勤也在以太坊网络上推进他们的实验项目。

你可能觉得以太坊注定是硅谷最新的千万 级创业公司了，但是请你再仔细思考一下，因为Buterin 根本不是你熟知的典型企业家。他没有 VC 投资资金，甚至也不是在硅谷创业的。事实上，他更像是一个没有背包的流浪者程序猿，在沙发或任何地方编程。他并没有想要在未来将企业上市，相反，他将这个 创业公司设定为设在瑞士楚格的一个非盈利基金。作为以太坊的首席科学家，Buterin 将 Linux 的内核发明人Linus Torvalds 作为自己的榜样。在这个意义上，Buterin 成为了银行和投资者争相投资的未来可能改变世界的虚拟货币技术者的典型代表：不可编程的编程者。

图为以太坊创始人Vitalik Buterin，摄影：Julie Glassberg，来源Fortune

Buterin 看起来一点也不像华尔街理想的商业伙伴。我第一次见到Buterin，他又高又瘦，穿着一件皱巴巴的T恤，戴着一块粉紫条纹的 Swatch 腕表，表盘上有一只笑眯眯的猫。他一边在改进他的开源软件，一边用一种近似计算机产生的声音来回答我们的问题。

他 说他的终极目标是利用以太坊彻底改造网络，重置现有的权力结构，将权利从传统的经纪人手中转移到大众手里。当然，如果他的革命成功，他的技术实现了大规模 应用，那么他的计划将大大增加他和其他以太币持有者的利益。但是如果Buterin的影响力平平，那么他的野心便什么也不是了。

然而在 Buterin改变世界秩序之前，他必须首先证明使用者能够安全地使用他的技术，因为以太坊的网络的建设基础问题，也正是 the DAO 被黑客攻击的合理性弱点问题。近几个月来，科技界很多人已经将关注点从比特币等其他数字货币转移到了以太币身上。但是在这个动荡的虚拟货币世界和充满理想 主义创造者的环境下，忠诚这件事是非常易变的。

在全球经济系统处在崩溃边缘之时，数字货币运动正在兴起。2008年11月1日，正是雷曼兄 弟宣布破产并引发世界性金融危机的几周后，密码学爱好者们的邮箱里出现了这样一张公告：“我正在创建一个电子货币系统，可以完全没有不信任第三方参与的实 现点对点交易。”公告中同时附上了一个九页纸的详细学术论文。发明该系统的人将其称之为比特币。

这个笔名为 Satoshi Nakamoto 的发明人解决了长期困扰计算机学科的拜占庭将军问题（Byzantine Generals Problem）。在原有研究的基础上，他提出了一个权力下放的分散系统，在这种系统中，没有人可以成功作弊。Nakamoto 的天才之处是使用密码学、数学和博弈论的混合策略保证每个人的诚实度。与其依靠一些整体数据库管理员来许可一个全体可见的支付交易记录，何不将记录副本分 配到每个人的分机数据中？这个想法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但是Nakamoto 的系统完成了这个伟大成就。Nakamoto 最初的发明是所谓的区块链，即一种新型结构化数据系统。

正如名称本身的意思，一个区块链由一系列相互连接的区块或列表组成。每个区块包含一 个带有时间戳的交易记录，记录了谁在什么时间交易了多少金额。由于系统对数学和经济激励的结合规则，以及开放网络中对所有交易公开透明的要求，所有人对该 系统的要求表示一致同意。如同互联网一样，区块链旨在减少单点故障，任意一个节点都可以自我激增，整个系统可以准确而完整地存活。

早期，比 特币分裂的架构吸引了大量狂热的“加密无政府主义者”、自由主义者和好奇的技术研究者们的注意。直到2011年，Nakamoto 突然从网络世界中神秘消失了（近些年对其进行的全球追捕也并未查获其身份）。但是对 Nakamoto 创举的兴趣度却爆炸式增长，并且吸引到了住在多伦多的一个对计算机极度迷恋的少年……

2011年2月的一天，Dmitry Buterin 给他的儿子介绍了他在网上了解到的一个引人注目的发明：比特币。一开始，Vitalik 并没有对此表现出很大的兴趣。跟魔兽世界相比，数字货币听起来实在无聊。而且他并不赞同他父亲严格的自由主义价值观。但是在对虚拟货币有了一定研究之 后，Buterin 改变了他的想法。可能是其中的数学吸引了他。

小时候的Buterin 不常与小朋友们玩耍，相反，他从小就对数字痴迷。苏联解体之后的几年里，Buterin 的父母在莫斯科的一所大学里学习计算机，他就跟祖父母生活在一起。给他乐高玩具玩的时候，他不拼小塔、动物或是人物，他就拼数字。当他的父亲在他4岁时送 给他一台电脑后，他立刻被这个礼物深深吸引了。父亲说：“Excel 是他最喜欢的玩具。”

1999年，Buterin 的父母离婚后，父亲搬到了多伦多，Buterin 也跟着去住了几个月。后来的事情进展顺利，高中时 Buterin 不再羞涩，参加了辩论队。但是计算机仍然是他生活的中心。

图片由 Buterin 的父亲提供

当Buterin 明白了比特币的原理后，他开始寻找一些获得货币的方法。他第一次为一个网页写帖子，每贴换得5个比特币（即大约4美元一贴），但是后来这个网站倒闭了。他 又开始每周写两篇关于技术及其潜在社会影响力的文章，发表在比特币论坛的概要段落中。他会公布自己的比特币地址（这就像是银行账户信息），然后宣布他会在 得到足够比特币后发表一篇文章。渐渐地，他得到的比特币越来越多。

后来，他创建了自己的杂志。2011年9月，一个名叫 Mihai Alisie 的23岁罗马尼亚程序员建议当时17岁的 Buterin 跟他一起出版自己的刊物。他们创建了比特币杂志，包括了印刷版和在线版。后来他们的阅读量达到了150万。Buterin 在杂志中写作了大部分文章（现在这本杂志仍然在出版，但是已经不属于他们了）。

Buterin 的时机掌握的恰到好处。大众对比特币的兴趣开始爆炸式增长。为了抓住这次机会，读大一的Buterin 决定从滑铁卢大学退学（他后来获得了 PayPal创始人 Peter Thiel 的奖学金）。比特币的价值随着宣传的增加而大幅度上升，从2011年不到1美元升至2013年接近1000美元。企业家和风投资金开始把比特币看作是一个 颠覆传统金融部门的机会。银行也在秘密地实验这个技术。

Buterin 带着他价值激增的比特币，开始了世界之旅。他开始过着到处奔波的生活，涉足各种项目。有一段时间，他跟一群“加密无政府主义者”生活在巴塞罗那的一个废弃 的平房里。他说：“跟他们呆了两个月后，我对左翼无政府主义的感受更深刻了。团队里的每个人都有为集体做饭的义务，但是时间一长，人们开始变得懒惰，开始 逃避当初约定的义务。这让我明白，如果没有经济上的激励或者强制人们完成任务的规则，那么他们不会完成任务。”

Buterin 也开始认识到比特币的局限性。当越来越多的人开始使用它时，一个问题变得越发突出：网络无法扩张。它每秒只能处理7个交易，如果这个系统成为主流的话，这种容量是远远不够的。相反的例子是Visa，它每秒可以处理数千个交易。

有 抱负的开发者也会面临一个不幸的现实：在比特币上创建应用程序非常困难。因为这个系统最初的功能是作为一种传递价值的安全路径，而不是一种创建软件的系 统。Nakamoto 特意约束比特币，使它不易受到攻击。并且它最有影响力的关键编程者好像对迅速解决这个潜在问题漠不关心。

所以一个大 胆的想法慢慢浮现在Buterin 的脑海中。如果有人可以做出一个更加普遍使用的平台，一个可以在上面创建任何金融衍生品的平台如何？他向一起工作的程序员们提出这个想法，却被他们否决 了。Buterin 说：“不管他们怎么想，我自己做。”于是他给几个密友发邮件阐述了他的想法。2014年初，他有了一群助手，开始创建以太坊。

从外观上看，ConsenSys公司像是一个排练场而不是一个高科技创业公司。因为它坐落在布鲁克林隔壁时尚的布什威克，左右两边有一个有机食品市场和一个寿司店。公司大门上布满快要剥落的无名朋克摇滚乐队的贴纸，楼上开放的办公区域挤满了众多以太坊的应用开发者。

图为 ConsenSys 创始人 Joseph Lubin 摄影：Cole Wilson 来源：纽约时报

这 个孵化器是 Joseph Lubin 的心血之作。他是一个软件专家，曾经做过对冲基金经理。Lubin 对以太坊项目落地至关重要。他提供了一些项目的启动资金，并且在今年年初创建了 ConsenSys，作为一个盈利的技术工厂，运营模式类似于 Betawork 和 IdeaLab，但是它完全以以太坊为中心和基础设立的。

Lubin 在2008年金融危机后抓住了虚拟货币“存在性问题”的漏洞。当时的他还在普林斯顿学习计算机和电子工程，他说道：“我对全球经济状况非常担忧，当我了解到比特币的时候，感觉看到了创建新系统的路径。”

现在，Lubin 正忙着招聘未来的银行经理来帮助他和 Buterin 改造从金融到能源到健康管理等各个领域的结构。Lubin说：“我们的目标不是创造一个分层的需求-控制结构，而是代表那些站在自己立场上的创业公司。”

ConsenSys 是基于以太坊项目运作的众多公司之一。Lubin 的组织已经开始试验用区块链令牌提供自动音乐版权支付服务、永久省份验证服务和太阳能交易服务。除此之外，一个名叫 Augur 的初创公司正在建立一个以以太币为基础的预测市场。西班牙国际银行也正在与一个名叫以太营（Ether.camp）的公司合作创立一个新的数字化形式现 金。

图为六个关乎未来科技的创业公司，来源：Forbes

以太坊的能力在于它能够自动地将复杂的关系编码进一种智能合约。这个合约的功能像是一个可以概述商业逻辑的软件程序，这些逻辑包括在一个与现决定的条件下的货币转移、股权转让和其他约束债务的规则。以太坊同时还有一个内置的编程语言，叫做 Solidity，该语言可以使任何人轻松地在系统中创立自己的应用。

Buterin 的同盟们表示这些特点使以太坊完胜比特币。以太坊的 Hexayurt 项目经理说：“单独的货币本身不会使你拥有创造新的社会结构的能力。但是一旦加入了智能合约，你就获得了重新组织世界的能力，那时的工作将会变得十分有趣。”

然 而比特币的拥护者们则反驳说以太坊的致命之处在于它的不安全性，他们也提到了文章开头所说的 the DAO 的攻击事件。但是，即使在比特币社区内，也有一些人羡慕以太坊的灵活性。网名叫做“比特币上帝”的 Roger Ver 是虚拟货币最早也是最积极的推动者，他说：“以太得到如此多的关注是因为我们的规模扩张的不够快。同样的事情也在 Friendster 和MySpace 身上发生过。他们的用户体验很差，没有尽快改进服务器和软件，所以所有人都移向了新一代产品上。”“说出这样的话令我伤心。”他补充道。

The DAO 的攻击对以太坊来说是一次大的挫折。但是 Buterin 当时并没有感到十分挫败。他当时在中国全神贯注地试图解决问题。他说：“通常来说，我个人在遇到问题的时候不会感到太多情绪，我只是积极地解决它。”

然而，网络盗窃事件的余波仍然未了。Buterin 最终的解决方式还在以太坊社区中造成了奇怪的分裂。

在 多次争论后，Buterin 和他的团队建议以太坊启动硬分叉来解决 the DAO 的盗窃事件。简单说，他们会在交易分账中重新写入编码，使得在电子层面上取回被盗的 DAO 令牌。黑客将无法交换他失去的股份，同时 DAO 的投资者会重获以太币形式的投资。在投票中，硬分叉的方法得到通过，85%的以太坊网络执行了这个方案。

但是另外的15%却开始造反，他们 觉得从以太坊网络中分裂出去，建立自己的规则、形式和新的区块链，叫做“以太坊经古典派（Ethereum classic）”。在推进硬分叉方法时，这些纯粹主义者坚持反对，因为Buterin 和其他以太坊管理者违反了一个基本的区块链原则：公共总账的神圣和不可撤回性。

在他们看来，黑客通过一个“法规漏洞”成功地在 the DAO的问题软件中进行了袭击。所以在以太坊经典的区块链中，黑客只是保留了实力。（尽管其价值在黑客攻击时下降很多，以太坊经典古典派近期价值大约为1美元，而普通以太坊为12美元）

这种长期不和逐渐使得潜在合作者对以太坊望而却步，这对以太坊的发展可能是致命的。

埃 森哲的区块链单元全球投资市场主管  David Treat 说道：“我认为现在的情况是，以太坊和以太坊古典派同时存在，人们同时在二者中持续开采，这很不幸。”他和他的团队还在与大型银行等客户共事时继续使用以 太坊编码。David 并不认为区块链会一成不变。他认为客户总有一天会需要更正区块链分账中潜在的错误。他问道：“如果有一天发生了错误，谁有这个权利和能力来做出改变？这个 改变又是如何做出的？”他说认为这些问题应该提前被解决。

Buterin 正在努力解决问题，他相信这个方案可以在未来阻止大部分的黑客袭击，就像是软件调试。他将 the DAO 的攻击视为以太坊的一个仪式，因为它正好是第二次较大规模的网络攻击，也正好发生在九月底以太坊在上海举行会议的前夕。

鉴 于这些分裂和攻击，我们有理由提出质疑：以太坊和其他区块链网络可以获得足够的信任吗？它们会取代我们现有的金融体系吗？Buterin 觉得这需要一些时间，但是他很有耐心。他在中国写的一封邮件中说道：“区块链技术的主要优点在于它的安全性更高，但是新的技术通常让人很难相信，这个悖论 很难避免。我们只能经历它，克服它。